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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眾裏尋他千百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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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眾裏尋他千百度

身世暴露前,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,擔心到自己惶惶不可終日,等真的暴露了,發現不過如此。

桑正白沒有瘋狂報覆我,許汐沒有看不起我,唐必安那小子雖然不叫我“少爺”了,但一口一個“哥”,叫得比從前還勤。

曾經的我以為,如果自己不再是“桑念”,就會變得一無所有。理所當然地,我害怕的應該是“一無所有”,是金錢上的,權利上的,生活品質上的。

其實不是。

我害怕的,是手裏唯一能抓住的那點東西到最後也不再屬於自己——桑正白的認同,世人的尊重,親人的關愛,還有永遠停留在我身上的視線。

明明已經得到了,認同、尊重、關愛、重視……從紀晨風一個人身上就得到了所有,可我卻視而不見,把對方寶貴的真心踩進了泥裏。

我拋棄了他,推開了他,傷害了他,做了那麽多錯事,現在被對方疏遠、厭惡、忽略,也是天經地義的。

然而,想是這樣想,坦然接受這一切卻並不容易。

“你覺得心痛?”

“嗯,他不看我的時候,會痛。”

“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嗎?”

“你是指從前的戀愛?沒有,任何人都沒有帶給我這種感覺過。”按著心口,我沈思片刻道,“他對我露出討厭的表情時,心就跟被碾進了玻璃渣裏一樣,連呼吸都會產生劇痛。”

唐必安抱著一袋巨型薯片,聞言哀愁地嘆氣道:“那你還挺好命的,現在才遇到這樣一個人。每次我被喜歡的女生拒絕心都會痛到喘不過氣呢。”

抓起茶幾上的紙巾丟過去,正中唐必安的鼻子,盡管不痛,還是嚇了他一跳,手裏的薯片碎了一身。

“幹嘛啊……”唐必安把紙巾放回茶幾上,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。

“這能叫好命嗎?”我怒瞪他。

“那我說你倒黴你也會發火啊……”唐必安一邊撿著自己身上的薯片碎塞嘴裏,一邊小聲嘟囔。

“我是來找你想辦法,不是來找你吐槽我的。”

我開始思考這個決定的正確性,或許隨便走進一家寺廟抽個簽找師傅尋求答案都要比唐必安靠譜。

“我在想了在想了……”唐必安抱著薯片從沙發上起身,慢悠悠踱到窗邊,看了看樓下的景致,又踱到放玻璃缸的櫃子前,欣賞了會兒裏頭安靜休息的小王八。

薯片勻速往嘴裏塞著,一張嘴吧唧吧唧從始至終都沒停過。

“想到了,哥!”就在我快不耐煩的時候,他停止了進食,像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,回頭興高采烈地看向我,“不然你去學手語吧?他聽不到,但是可以看到嘛。”

學手語?

在阿瑤的調查報告裏,倒是有讀到過紀晨風會手語的信息,不過……

“……你有沒有想過他會閉眼?”而且手語是說學會就能學會的嗎?等我學到能自由溝通,紀晨風怕不是早就跟簡行雙宿雙棲了。

“啊……”唐必安的笑僵在臉上,咬著薯片尷尬道,“那容我再想想。”

從唐必安家無功而返,回到租屋已是深夜。

站在門口,面對暖色燈光下的客廳,有些不想進去。

空間分明不大,可不知為什麽,靜得讓人覺得非常空曠。時間像是成了膠質,空氣變得粘稠,耳邊只能聽到似有若無的鳴叫。

沙發上,餐桌邊,水池旁……哪裏都有紀晨風的影子。

之前的我,會將這些視作一種折磨,怨恨於自己受到的痛苦。現在的我,已經知道這是人類最尋常,也是最普遍的一種情感——思念。

看不到他,所以想要見他。想要見他,所以哪裏都是他。

“思念”並不危險,也不會傷害我,只是會有些苦澀,有些疼痛……

終於跨進房門,我長長呼出一口氣,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,讓外面的噪音透進來。瞬間,樹葉的聲音,風的聲音,遠處馬路的聲音,喧鬧地糅合在一起湧入耳道。

……還有些寂寞。望著屋外濃郁的夜色,我在心裏又補了句。

唐必安雖說不靠譜,但我現在對“怎樣才能在不惹紀晨風討厭的情況下接近他”本身就很摸不著頭腦,姑且也只能試一試這位狗頭軍師的方法。

摸索著報了個志願者手語培訓班,開課時間在每周三和周六的晚上七點到九點,地點在一座圖書館旁的文化活動中心。

圖書館就在地鐵口,離我住的地方只有五站。

我服用的抗焦慮藥物有削弱註意力和反應力的作用,因此治療期間有嚴禁開車和操作危險器具的註意事項。加上我現在畢竟是在坐吃山空,能省則省,既然已經成為普通人,就要有身為普通人的覺悟。

於是周三晚上六點半,我久違地坐上了地鐵這種交通工具。

萬萬沒想到的是,六點半正好晚高峰,進車廂要排隊就算了,好不容易擠進去,還要和陌生人肉貼肉。

香水味、汗臭味、食物味,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。

我緊緊蹙著眉,用紙巾捂住口鼻,簡直忍不住想要吐在眼前不停抖腿的死胖子身上。

一個人占兩個位置不說,還跟帕金森一樣不停抖腿,沒看到你身旁的女孩子已經被你擠到最邊上,連肩膀都縮起來了嗎?

死胖子身上還有股餿味,到底幾天沒洗澡了?

“嘔!”我拉著吊環,捂著嘴往前傾了傾,作出幹嘔的模樣。

胖子嚇了一跳,從手機裏擡起頭,腿立馬不抖了。

“哇你幹什麽?”

我拿開紙巾,更劇烈地幹嘔起來,好似下一秒就會連同隔夜飯吐到他身上。

胖子並起腿,驚恐地往一旁死命又挪了幾公分,很快引來了其他人的不滿。

“別擠了,再擠擠死了!”

“不是我想擠,這裏有個人要吐了……”胖子滿臉晦氣地朝我嚷道,“要吐下去吐啊!”

實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,我再次捂上口鼻,睨著他冷冷道:“你他媽管得著嗎?”

被我一兇,胖子臉色迅速由青轉白,立馬消音。將手機飛快塞進背包,他嘴裏嘀咕著什麽擠開我朝著門邊而去,不知道是要下車了還是單純被我嚇得逃跑了。

胖子的位置空了出來,一旁女孩舒了口氣,終於能夠正常地坐正身體。身邊幾個乘客看了看那個位置,又看了看我,誰也不敢坐。

“坐啊。”我朝一名看起來有點年紀的中年婦女擡了擡下巴。

她楞了楞:“哦,好,謝謝謝謝。”隨後乖巧地坐下。

圖書館站似乎是個大站,快到站時,許多人都站了起來,包括先前被擠的那個女孩。

我隨著人流不用費力便到了門口。

“謝謝……”

聽到輕柔地猶如蚊吟的道謝聲,我偏頭看去,是那個女孩。

想讓她下次不舒服就自己說出來,眼尾不經意間瞥到不斷離開站臺的密集人流中,有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
註意力剎那間便被那抹與紀晨風極其相似的身影吸引,我拼盡全力往外擠著,不顧耳邊的咒罵,也不顧被擠皺的衣衫,只想快些再快些,不要讓對方跑了。

然而晚高峰的人流量超出我的想象,幾乎是眨眼間,我便失去了那個人的行蹤。

每個方向都找了,附近的商店也找了,剛才分明那樣近的身影,如今卻好像成了我一個人的錯覺。

或許只是身形像,或許根本不是紀晨風。他家和工作的地方都不在這,幹嘛往這邊跑?

而且就算是他又能怎樣?拉住他,告訴他我們緣分天註定,到哪兒都能遇到?

他只會懷疑我在跟蹤他。

懷著些許失落地在路邊坐了會兒,想起自己是為了上手語課而來的時候,都快到開課時間了。

急匆匆奔跑著進入活動中心,經由海報指引,順利找到了二樓唯一開著門的教室。

“紀老師,以後就拜托你多費心了。”

“老師,大概學多久可以溝通無礙啊?”

“紀老師有接觸過聽障小朋友嗎?他們會願意和我們交流嗎?”

還沒進教室,就聽到裏頭傳出好幾個人的聲音,老師似乎已經到了,並且做完了自我介紹。

第一天就遲到,真不錯啊桑念。

閉了閉眼,我踏進教室,朝著簇擁在講臺邊的七八個人道:“不好意思,我來晚……”

眾人紛紛回過頭看向我,就這樣於我和紀晨風之間,讓出了一條清晰而筆直的路。

我看著他楞住了,他看著我也楞住了。

那句話怎麽說得來著?眾裏尋他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

我找了他這麽久,結果他就在這裏等著我。這都不叫天註定,什麽才叫天註定?

“抱歉,我來晚了。”我走向他,主動伸出手,“我叫桑念,老師呢?”

唇邊的笑淡去幾分,紀晨風看起來有許多話要對我說,但礙著人多,最後還是妥協下來,意思意思地握了握我的手。

“我姓紀。”

可能只有兩秒吧,連感受掌心的溫度都來不及,他就像是怕被我手裏藏著的利器割傷一樣,飛速地撤回了手。

“好了,大家都坐下吧,要開始上課了。”他不再看我,示意大家找位子坐下。

周圍的人一一散去,離開了講臺,只有我沒動。

我還沈浸在與紀晨風之間的,這一奇妙的緣分裏。

“紀老師……”只是三個音節,卻仿佛在舌尖經歷了百轉千回,每一個尾音都黏黏糊糊地貼著下一個字,到最後一個音,沒有字貼了,只能隱沒在笑意裏。

紀晨風看了我一眼,微微傾身,用著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音量道:“不坐就出去,不要影響別人上課。”

“好。”我笑著應下,一點不生氣。

見到他是今晚最大的驚喜,在這份驚喜沒有耗光前,我的心情都是喜悅的。

轉身走下講臺,剛才被打了馬賽克,我完全忽略掉的同學們逐漸有了臉,意外地,在其中發現一個眼熟的女孩兒。

穿著橘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見我註意到她,朝我悄悄擺了擺手。

一列兩個座位,她身旁的座位還空著。這是僅剩的一個正對著講臺,可以看清紀晨風,又離他足夠近的座位,我下意識地走了過去。

見我要坐她身旁,她趕忙將另一個座位上的布包拿走。

“好巧。”我一坐下,她便壓低聲音道,“剛剛在地鐵上謝謝你。我叫孟雪焉,你叫我小雪就好。”

這不是跟我們家貓撞名字了嗎?

“你叫我桑念就好。”我說。

孟雪焉一噎,剛想再說什麽,講臺那邊響起了足以引起重視的敲擊聲。

我和孟雪焉一道看過去,就見紀晨風用記號筆敲著白板,目光掃過孟雪焉,最終落在我的臉上。

“安靜。”紀晨風清晰而有力地吐出兩個字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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